第十四章 十年梦碎 (1/3)

将军在上 橘花散里 8300万 2021-05-09

闺中姐妹成亲,都是各散东西。

叶昭揭破女儿身后,柳惜音一腔芳心付流水,就算想用手段将叶昭和狐狸精拆散,世俗中人也不会允许她和叶昭长相厮守。所以她必须先勾引狐狸精,忍辱负重,嫁入南平郡王府,再设计撇开夫君,才能与心上人在后院妻妾和美,红被同眠,长相厮守,恩恩爱爱。

原本以为那长着男宠脸的狐狸精不过是个下三滥的纨绔,稍稍勾引,就会中计,没想到他虽好色却不热衷于色,三番四次无法得手。只得另行险招,使** 分居二人,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让他不能不为名声娶自己进门的行为。制造风言风语,讨好安太妃,样样具备,只欠进门,却被一张和离书打破全盘计划。

柳惜音几近绝望,哭得差点接不上气来。

夏玉瑾瘫软在太师椅上,眼前发黑,张嘴说不出半句话,脑中一片空白,唯有“狐狸精”三个大字在不停盘旋飞舞。

叶昭则沉浸在石破天惊的问题里发呆,良久后反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柳惜音悲哀地问:“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

叶昭点了点头。

柳惜音小时候虽无现在惊艳,也是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,乖巧懂事,骨子里很顽强,对喜欢的东西会沉迷执着,而且学舞之举颇为叛逆精彩。被父亲痛打的时候,趴在床上,眼泪直流,却一直没吭声,也没认错。这份韧性深得叶昭欢心,很长一段时间都把她放在兄弟姐妹的头一位,有好吃好玩的统统紧着她。

柳惜音又问:“你是不是亲过我?”

叶昭又点了点头。她年少荒唐,在外以男人自居,跟着纨绔们学会了调戏少女,回家见柳惜音容易害羞脸红,便拿她来练手。柳惜音每次被偷香了脸蛋,都会别扭害羞,闹小性子,偶尔也会被丫鬟们告状到长辈面前。但叶昭毕竟不是真男人,年纪也不大,叶家长辈的自觉度不够高,知道后也没特别放在心上,就是把她抓去狠狠骂一顿,让她和表妹道歉,好好哄回来。

柳惜音再问:“你是不是承诺过娶我?”

步步提醒下,叶昭终于想起七岁的柳惜音因跳舞被揍,趴在床上养伤,十三岁的她偷偷爬墙过去安慰。柳惜音却担忧背上棒伤,唯恐留下疤痕,心情郁结,不肯说话,偷偷落泪。叶昭觉得莫名其妙:“这点小伤哭什么?横竖不是伤在脸上,谁看得到啊?”柳惜音抽泣着说,“母亲说,留下疤,将来夫君就不要我了。”然后又哭个不停,她一半是为了宽表妹的心,一半是觉得无所谓,便大大咧咧地说:“这样的男人不要就不要,大不了我娶你就是。”

柳惜音愣愣地看了她许久,不哭了,小心翼翼地问:“我变丑八怪,你也娶我?”

叶昭正在努力向纨绔学习,难得把喜欢的表妹勾搭上手,欢喜之下什么都没想,立刻拍拍胸脯道:“娶!”

“是这样吗?”

看着叶昭淡琉璃的眸子里充满关切,脸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,照亮阴暗的绣房。

柳惜音心里一动,赶紧低下头,抱着锦缎被面,脸上阵阵滚烫。

自那天起,心里的情丝如春天里的野草疯长,一发不可收拾。

只要想起她的脸,就会脸红,会心跳加快,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敢。

母亲说,女人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。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良人。

今生今世,海枯石烂,非卿不嫁。

祖母将她带去叔叔家,和表姐妹们一起调养性子。

她在马车上哭了一路,谁劝也劝不住。

未料,漠北城破,父母双亡,她和祖母侥幸逃过一劫。祖父、父母、姐姐、弟弟连遗体都葬身火海,再也找不回来。灵堂上,摆着五具空棺,祖母受不了打击,瘫痪在床,年仅十二的她白衣素缟,哭得声嘶力尽,只恨不得以身陪葬,谁劝都劝不住。叶昭没有来看她,只是在率军踏上了征途前,让人捎了封信给她,信上几个大字:“别哭,你的仇,我替你一块儿报。”

羸弱的她抱着信件,摇摇晃晃站起,终于擦干了眼泪。

漠北战场,已惨烈得如同修罗地狱,将士们都在赌命,她没时间去哭。

叶昭啊叶昭……

辗转奔波,餐风饮露,饥饱可有?

冰天雪地,风灌银甲,寒衣可足?

尸骨如山,血流成河,平安可知?

她鼓起勇气,进入各家各院的深闺,软言相求,分析利弊,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带头变卖嫁妆,换来军需粮草,一车车送往战场。她点亮油灯,拿起原本不熟悉的针线,没日没夜拼命地缝冬衣,每件冬衣里的棉絮都填得厚厚的,裁剪从歪歪斜斜,袖子长一截短一截,再到漂亮整齐,统统送去军营,只为给她分忧解愁。

每次收到漠北军报,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,食不知味,夜不能寐,唯恐收到她的坏消息。

可是战场厮杀,哪有永远平安的?

听到她被砍伤后背,重伤倒下时,她整个人都快疯了,若不是被拦着,差点奔去战场,与她并肩共战。可是她知道叶昭不喜欢这样,儿女情长在残酷战争面前,是多么的微不足道?

她必须坚强,只悄悄托人用最好的丝帕包着伤药和平安符送去,在丝帕角落绣上“一方锦帕与君知,横也丝来竖也丝”,微表心思,也盼她知道后方还有人惦记着,要小心身体。叶昭收到后,回了个条子,写着“我没事,帕子很漂亮,谢了。”她抱着条子,开心得七八天没睡着觉。

战局稍定,大叔叔知她心意,觉得柳家最好的女儿也配得上大将军了,便做主要为她和叶昭定亲,她本以为夙愿已成。未料,没过多久,大叔叔就变了主意,让大叔母替她在当地才俊里挑选夫君。

她不依。

大叔母结结巴巴地劝说:“战事不知何时结束,怕是把你留成了老姑娘,还是嫁别人吧。”

她掷地有声:“无论多久我都等!”

大叔叔支支吾吾劝说:“而且将士朝不保夕,谁知道未来的事如何,而且她……她不是良配。”

她指天发誓:“我柳惜音生是叶家的人,死是叶家的鬼。她活着,我嫁!她伤了,我服侍!她死了,我守一辈子寡!”

叔叔和叔母百般规劝,终究无奈离去。

院落里桃花开了谢,谢了开,花开花谢。

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。她顽强地相信着,等战事结束那一天,她的良人会从战场归来。骑着白马,四蹄踏雪,飞驰如电,来到她的家门,在漫天桃花下驻马,轻轻牵起她的手,用最灿烂的微笑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然后用大红花轿,唢呐喇叭,娶她过门,从此长相厮守,再不分离。

她每天看着北方,痴痴地等,痴痴地盼。等过了一月又一月,盼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
只等到。

一句戏言误终生。

叶昭是很喜欢表妹的,更何况表妹背后还有舅舅的情面在。纵使她对表妹设计陷害自家夫君很愤怒,也不过想将她严厉训斥一顿,再打包丢回漠北好好反省段时间。

未料,前尘往事给拖了出来。错的不是表妹,而是年少荒唐,胡乱承诺的自己。

她又想起惜音在战时掏心窝地对自己好,又是送寒衣又是送手帕,就是自己文化水平低,几个字都是在胡青父子含辛茹苦的教导下好不容易才学会的,哪里看得懂什么丝不丝?只以为是说明这方帕子很珍贵,便回了个很喜欢,结果却误了对方。

数不清的羞愧与内疚涌上心头,她再也坐不住了,急急站起身,亲自扶起哭倒在地上的柳惜音,替她拭去眼泪,也不懂如何安慰,左想右想,结果来了句:“这些年来,真是苦了你。”

眼前发生的一切,似乎和以前一样。无论做错多少事,无论怎么别扭任性,叶昭都会依着她,用强硬却不失温柔的态度呵护她,保护她,永远不会丢下她不管。

柳惜音感动得扑入她怀中,号啕大哭,仿佛要泄尽心头委屈。

重重的摔门声传来,震得旁边花架摇摇欲坠。是夏玉瑾拖着一瘸一拐的伤脚,愤然离去。

堂堂七尺男儿,一没和自家表妹偷情,二没勾搭有夫之妇,结果不但被无辜骂作“狐狸精、** ”,那对不要脸的奸妻** 还在大白天,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,诉说旧情,视丈夫无物。此情此景,教他如何不怒?

夏玉瑾边走边气边抖,一个站不稳,摔倒在院外门槛上,摔了个狗啃泥。

丫鬟仆役们赶紧围上来,扶的扶,搀的搀。

杨氏最会观颜察色,带头指挥,让人抬来春凳,再骂小丫头:“都是笨手笨脚的,养你们个个不中用!”

眉娘则紧张地问郡王:“爷,究竟出什么事了?怎么你对着将军又吼又叫,是不是将军不让你纳表小姐啊?”

夏玉瑾的手给擦伤了一块,正痛得发慌,还听见眉娘说那不上道的话,顿时火冒三丈,若不是怜香惜玉惯了,非得给她个窝心脚不可。可是绝色美女为勾搭他媳妇,处心积虑要给他做妾这种丢脸事,打死也不能说。于是他深呼吸几口气,平复心情,咬牙切齿道:“表妹我不纳!叶昭那该死的恶妇!也该休了!”

叶昭知他动怒,急忙抛下表妹,从内院追出,见丈夫摔伤,忙上前嘘寒问暖。可惜她面容冷酷,性格也比较严肃,很难装出温柔模样。再加上心里发虚,说出来的话更加简洁有力,硬邦邦的像块石头,语调不像安慰人,倒像发怒。

柳惜音也走出来,悄悄倚着院门,只露出半张俏脸,红着眼,满脸泪痕,怯生生地看着叶昭安慰夏玉瑾,欲语还休,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还不敢声张的小媳妇。

大伙儿看着三人表现,顿时悟了。定是南平郡王与表小姐情投意合,想纳来为妾,奈何叶将军雷霆手段,严令禁止狐狸精入门,于是两人闹翻,不欢而散,郡王得不到美人,打不过媳妇,气急败坏,摔门而出。叶昭正握着夏玉瑾的手,心虚又心疼,试图从兄弟们平日的教导中,掏几句体贴话来说说。

那厢,柳惜音看出她看丈夫的眼中是比对自己更浓的柔情,仿佛如梦初醒,碎了的心肝再次碾为粉末,只觉十年等待尽化乌有,再想起父母双亡,良人移爱,她孑然一身,何以独活于世?一时间万念俱灰,人生再无挂念,默然转身,艰难地走回自己院落。遣开众人,栓上大门,找出条腰带,含泪挂上屋梁……

幸好红莺机警,对她心事了然,又有身好武艺,察觉情况不对,踹开大门,险险救下。她自幼与柳惜音一同长大,虽是主仆,情同姐妹,对她的种种付出看在眼里,既恨将军负心,又怜小姐痴情,心里难受得如火煎般,不知如何是好。

叶昭得报,又是一惊。这头是夏玉瑾因自己受伤卧床,那头是表妹因自己心灰寻死。手心手背都是肉,顾得来这边就顾不来那边。夏玉瑾气得拼命吃饭,不理她。柳惜音滴水不入,抱着被子不说话。她两头奔波,各自安抚,比当年背腹受敌还艰难。

杨氏与眉娘、萱儿们也过来看望主子,见他们夫妻别扭,大有和离之势,立即衡量起表妹入府的利益得失。

纳柳惜音入门,后院多了个强劲对手,将来挑选首饰衣料的时候,最好的东西怕是拿不到了。但将军对表妹做妾心里不喜,也未必会太偏袒。不纳柳惜音入门,郡王要和将军闹和离,说不准会让柳惜音上位做主母,凭借那狐狸精的容貌和手段,还有她们的好日子过吗?

两害相权选其轻,让她做妾比做正妻强。她们纷纷打起精神,按下醋意,强颜欢笑地劝和二人。

杨氏:“郡王爷,将军也是初为新妇,你哪能那么急哄哄地纳妾呢?若是真喜欢柳姑娘,先搁在外头,哄好了将军,过个一年半载再接进门也不迟,两口子何必为小事闹得面红脖子粗?给太后知道了多不好啊。”

眉娘:“将军,皇室宗族里纳几个美人也常见。既然郡王那么想要,就不要在兴头上强扭着,先给了他,反正对方是你表妹,小小孤女,身子又弱,怎抵得过你的权势?待郡王新鲜感过了,爱怎么拿捏都行,何苦因此寒了郡王的心,闹得两人生分了多不好?”

萱儿:“是啊是啊,千万不要和离,要是你们和离了,我……我该怎么办呢……”

叶昭为了柳惜音的名誉,夏玉瑾为了自己的面子,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告,心里就像茶壶煮饺子,有货倒不出。

过了没几天,南平郡王抱病不出,柳惜音因爱不成,为情自杀之事,闹得满城风雨,愈演愈烈。

男人们个个都说叶昭是天下第一悍妻,吃醋功力堪比前朝著名母老虎长平夫人。让夏玉瑾和柳姑娘这对情投意合、生死相许的苦情人,被棒打鸳鸯,惨遭拆散,真是可怜可叹。女人也有些自恃贤惠,为博丈夫和婆婆欢心,酸葡萄般地骂叶昭不配做媳妇,但更多的女人推人及己,抱了丝怜悯之心,奈何世间男女不太公平,大部分家庭都是男人说了算,所以不敢公开支持。

就连军营里的同僚也忍不住劝了叶昭几句:“反正将军本不是一般女子,别将家里这点鸡皮蒜毛放心上,男人变了心,要拉也拉不回,倒不如成全了这对苦情的,反正你正室位置不会动摇。”

叶昭神游太虚,满脑子家事。

胡青优哉游哉地在旁边走过问:“将军心情不好啊?是不是太久没杀人了啊?憋得慌?”

秋老虎从外面走来,迟钝地接上:“军师说的对,这上京什么都好,就是没人杀,难受。再这样下去,老子都快憋死了,将军你想点办法吧。”

“可恨!”叶昭猛地拍了下桌子,大家瞬间逃离十尺远,不敢再劝,说过话的纷纷低着头,绕道走,唯恐被发现。叶昭莫名其妙地看看退散的众人,挠挠头,然后拖过唯一知情者胡青,偷偷摸摸地问:“表妹这样情意,我该如何是好?

胡青唯恐天下不乱:“让郡王纳了她,留在你身边,也算两全其美。”

叶昭烦恼:“玉瑾不愿。”

胡青:“你放低身段,让柳姑娘软和点对他,好好道歉,给足面子,说不准过阵子他就想通了。男人哪有不爱美人的?你想想以前漠北军营里,别说漂亮姑娘了,就算看见只母猪都要冲过去调戏!更何况你表妹绝色,心底也不坏。待心结解开,郡王轻轻松松坐拥美人,何乐不为?”

叶昭狐疑地问:“是这样吗?他会高兴?”

胡青拖长声调,贼笑道:“当然当然,不行你去问老虎爱不爱美人啊——”

老虎听见问话,立即回头,大声应道:“美人?当然爱!”

叶昭若有所思。

红莺捧着已经热过三次又转凉的燕窝粥,守在柳惜音榻前努力劝说她进食,毫无成效,眼睁睁看着她万念俱灰,自寻死路,心急如焚。只好想方设法开导道:“姑娘,还没到绝望的地步。”

柳惜音绝望至极,神色憔悴:“真相说出口后,那狐狸精是不会纳我的……”

红莺顾不得太多,努力劝道:“我看郡王是个心软的人,你好好地求他,努力去求他,说不准气消了后,就答应了。反正姑娘你是女人,顶多假凤虚凰,哪里就占了他媳妇的便宜?还白得个大美人榻前侍侯。”

柳惜音摇头:“阿昭的心里现在没有我,她就想着那只狐狸精,我算得上什么?”

“那狐狸精除了多个把,人品才华,容貌姿色,哪点比你强!”红莺唾弃地“呸”了几声,然后用她以前在后院听娘说过的小小宅斗经验来分析,“先百依百顺,待入了门后,再好好陪他玩,就不信以姑娘和将军从小的情分,再加上温柔和婉的性子,就不信拉不回将军的心!”

在红莺百般劝说下,柳惜音眼前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。

她咬咬牙,狠狠地点了点头。

次日清晨,柳惜音带着红莺,双双来请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