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八方过招 (2/3)

将军在上 橘花散里 8010万 2021-05-09

“对!言之有理。”夏玉瑾醉醺醺地点头,说话开始颠三倒四,“定是我长得太好看,正对山大王的胃口。”

胡青同情地点头:“女人都不是好东西。”

夏玉瑾想起一事,抬头问:“兄弟,你的母老虎呢?总该比我家那头好吧?”

胡青苦笑道:“在下并未娶亲。”

夏玉瑾爬起身,惊奇地将他上下打量,口不择言道:“你看起来比我还大两岁,虽然是没什么用的低微小官,也算是官身,怎会独身?啊,莫非是有难言之隐?不怕,兄弟我认得个很厉害的江湖郎中,他的壮阳药最是有效!待会就带你找去。”

“不是,”胡青给这醉鬼闹得有几分尴尬,解释道,“我喜欢的女子嫁人了。”

夏玉瑾鄙视道:“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,不要也罢。”

胡青摇头:“她是被父母所命嫁人的,而且嫁的是个混球。”

“干!这女子爹娘的眼珠长** 上吗?放着你这样的好女婿不要,偏偏挑个混球?”夏玉瑾很有义气地拍着胸脯道,“别难过!待兄弟给你想办法,给这女子的相公下仙人跳!派美人勾引,骗光他家产,打他闷棍!非闹得他夫妻和离!让你去重新娶回来为止!”

胡青似笑非笑道:“以后再说吧,你现在东躲西藏的,也不容易,晚点先想个法子回去应付将军吧。”

“应付什么?你也看不起我?!”夏玉瑾白净的脸色涨得通红,气势汹汹地嚷,“老子才不怕那头母老虎,回去非……非休了她不可!”

胡青摇头:“慢慢来,别冲动。”

酒意正酣,谈兴正浓。

竹帘猛地挑起,一个七八岁穿着破烂的男孩冲进来,跑得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几滴汗珠,上气不接下气地喊:“老大!将军找来了!”

夏玉瑾吓得从炕上跳起,酒醒了大半,心里直发虚。

老高也从瞌睡中惊醒,见他惊慌,镇定帮忙道:“郡王,从后面翻墙逃跑吧。”

“对!先逃再说!”夏玉瑾从怀里摸出块银子,随手赏给通风报信的男孩,命令,“你干得好,再设法去拖她半刻。”

“是!”男孩得令,擦擦鼻涕,兴冲冲地扭头跑了。

夏玉瑾披上大氅,带上手炉,冲去屋后,手脚并用地往矮墙上爬,因心慌意乱,衣服厚重,手脚僵冷,折腾了好几次都爬不动。老高赶紧给他搭个桌子。

胡青摇摇晃晃跟过来,轻指着正门,坏笑道:“若我是你,就从正门冲出去。”

“少胡扯!当我是傻子啊?!”夏玉瑾回头耻笑道。

胡青摇摇头,长长地叹了口气,仰起酒杯,再灌了口酒,优哉游哉地走回去。

夏玉瑾迅速跳下矮墙,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力传来。他缓缓抬头,阳光吃力地透过厚厚云层,黑色大氅在寒风中微微抖动,雪地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影子。

叶昭的发上沾满细碎的雪花,在不远处环手抱胸而立,漫不经意地站在街角,双目微阖,轻轻吐出几口白气,似乎等了好一会了。

干!她怎么算到自己要翻墙的?!夏玉瑾不假思索,扭头就想朝相反方向逃跑。才迈了第一步,叶昭睁开眼,缓缓道:“我三年前轻功已臻化境。”

简简单单一句话,堵住了所有退路。夏玉瑾绝望地把迈出的腿收了回来,咽了一下口水。

叶昭放下双手,向他走来。夏玉瑾下意识想后退,忽然察觉自己慌乱的表现不像话,他抱着宁可被打也不要丢脸的决心,挺直身子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他很想装傲慢,可是声音里的底气有些不足。

叶昭并未在意,她走到离他三步远的距离,犹豫停下脚步,轻轻地说:“回家吧。”

夏玉瑾硬着脖子道:“不想回去。”

叶昭不紧不慢道:“母亲命我寻你回去,她很担心你。”

“哈——”夏玉瑾忍不住笑了一声,“她让你寻,你就乖乖地来了?”

叶昭点头:“是。”

夏玉瑾又问:“如果她不让你寻,你就一辈子不寻?”

叶昭握紧双拳,迟疑片刻,再次点头:“是。”

言下之意,就是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吧?这种媳妇很在乎自己,自尊心很受创。这种媳妇完全不在乎自己,自尊心也有点不舒服。

夏玉瑾的心里觉得怪怪的。

他赶紧将不自然的感觉抛之脑后,看着叶昭关节在作响的可怕拳头,心知插翼难逃,只好暂时认栽,郁闷地问:“轿子呢?”

“要那玩意做什么?”叶昭愣了一下。

夏玉瑾气得差点吐血:“那么大的雪!那么滑的地!那么远的路!你让我走回去?!”

“只有五条街。”叶昭完全没想到有男人连那么几步路都走不动,不由上下多打量了两眼。

“就算你厉害得很变态,也别把别人当和你一样变态!”夏玉瑾深深地感到对方的轻视,再次心头火起,“老子就是不要走路,不行吗?去找轿子!”

“我不会让你离开视线的。”叶昭吹了声尖锐的口哨。

少顷,一匹比雪还白的骏马,踏着漂亮的步伐,跑了过来。

“上去。”她拉过缰绳,整了下鞍鞯。

“等等!你打算让我骑着马,你在下面走路?”

“嗯,反正我厉害得变态。”

两个人,一匹马。将军骑马,郡王跟在后面走路,太难看。男人骑马,媳妇跟在后面走路,太丢脸。两个人共骑,更是天打雷劈的恐怖。

夏玉瑾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矛盾。他赖在原地,打死也不肯走了。

踏雪是匹日行千里的宝马,自幼随叶昭出征,经过大风大浪,感情深厚。如今它正傲慢地朝夏玉瑾打了两个响鼻,扬了扬蹄子,然后讨好卖乖地在叶昭手心蹭蹭,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。

叶昭摸摸顺滑的马鬃,往它口里塞了一小块糖饴,然后一起站在原地看夏玉瑾变脸,看他一会咬牙切齿,一会烦恼苦闷,一会仇大苦深,一会哀怨绵绵,一会万念俱灰……那张漂亮的脸上长长睫毛低垂,藏着的漂亮眼珠骨溜溜地转,时不时飞快地看一眼自己,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,感觉很有趣。就好像在漠北的诺安塔山,那头被她围堵到绝路,设法突围的紫貂;又好像呼尔浩草原上,桀骜不驯的野马。

不管是捕猎还是驯兽,都能带来战栗的** ,让人心痒难耐。

可惜眼前这家伙不是紫貂,也不是马,而是她丈夫,所以什么手段也不能使。

叶昭又看了一会,惋惜道:“走吧。”

夏玉瑾摇着头,死活不愿意。

叶昭问:“为什么不走?”

夏玉瑾摇着头,憋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:“丢脸。”

叶昭逼问不出其他,只好自己猜。以前在军中,生活简单,除了拼命外无二事。她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,浑身带着汗味和酒气,聊起天来三句话不忘问候对方老娘,无论是心思还是行动都很容易捉摸:兴奋的时候是在想女人,哀伤的时候是想家人,愤怒的时候是想敌人,苦闷的时候多半是军饷花光了。

朝廷派来监军的文官倒是心思深沉些,也会玩些手段花招,但无非是为了钱、权和功劳,她对症下药,投其所好,也不难应付。

她从小做男人,和男人厮混,所以自认对男人心理很了解。面前摆着的雪天、骏马、体弱、难言之隐,四个条件加起来,答案定是:踏雪太高了,夏玉瑾的身手太钝了,爬不上去!

叶昭轻轻叹了口气,她还是别把残酷的真相揭破让对方丢脸了。

夏玉瑾见叶昭摇摇头,然后走过来,伸出双手,抓住自己肩膀。他立刻腾空而起,天旋地转的失力感随之而来,再睁开眼时,已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。那马还抛给他一个疑是鄙视的眼神,未待他开口反击,叶昭已拍了拍马** ,踏雪四蹄腾空,如离弦之箭,踏着白茫茫的雪,转过巷道,熟练地往镇国公府而去。

“错了!”叶昭喝道。

踏雪淡定地转了个弯,往安王府跑去。

雪天,路上罕有行人。夏玉瑾抱着马脖子,只觉得寒风如刀,灌入领口,割着面颊,说不出的难受。他抬头,见半空中黑影掠过,是叶昭展开轻功,跃上屋檐,用云靴点地,身形拔空,她的黑色斗篷在风中展开,仿佛优雅的仙鹤般在空中飞翔着,不紧不慢地跟随快马步伐,犹有余力。

恍惚中,快马停下脚步,仙鹤落地。夏玉瑾如梦初醒,他惊愕地看着自家朱红色大门,推开叶昭伸过来的手,连忙从马背滚下,缩缩冰冷的脖子,硬着头皮道:“哪……哪有人用轻功在城里到处跑的?!太……太不像话了!”

叶昭抖抖身上的雪花,再次重复:“反正我厉害得变态。”

夏玉瑾听得眼皮跳了跳,赶紧偷偷看了眼她是否在生气。

叶昭的脸色却无多大变化,只吩咐小厮们将踏雪带去马棚好生照料,然后朝大门伸了伸手,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
夏玉瑾的双腿有些沉,迟迟没迈得出去。

叶昭问:“莫非要我把你丢进去?”

“滚!老子有腿!”夏玉瑾脸色发青,又补充道,“也有种!”

他高高地昂起头,走入府内,叶昭紧紧跟在身后,盯着他穿过回廊,往安太妃所住的养心堂去请安。

安太妃见乖儿子平安归来,喜不自禁,也不顾他表情难看,立刻抹着眼泪,冲上前嘘寒问暖,又摸摸他的脸,连忙吩咐叶昭:“也不见你男人瘦了多少?应该去好好炖些吃的来给他补身子,看看这鹅蛋脸都快瘦成瓜子脸了。”

“啊?他瘦了?”叶昭无聊地站在旁边,听见婆婆问话,立刻站直身子,看看夏玉瑾的身材,再看着自己的手心,估摸片刻,诚实回答,“他大约有个一百三十斤左右吧,比我的青铜鬼面斧还沉些,不算瘦。”

安太妃和夏玉瑾的脸色一起难看了。

叶昭继续闭嘴,站在旁边装木雕。

夏玉瑾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娘的唠叨,想往书房走,并叮嘱下人将床铺用具等统统搬过去,贯彻夫妻分居之道,冷不防回头却见叶昭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,似乎有话要说,于是他停下脚步,狐疑地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叶昭环臂抱胸,淡淡地说:“明日一起回门。”

夏玉瑾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这回事,却依旧强硬道:“时间已过,还回什么?”

叶昭:“我已告诉他们,你卧病在床,推迟回去。”

夏玉瑾:“咱们闹成这个样子,不回也罢。”

“不行,”叶昭很严肃地说,“我们不但要回去,而且我希望你尽量装出个和睦样子来,不要在镇国公府胡闹。”

夏玉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,笑着问:“凭什么?”

叶昭道:“太爷爷脑子已经不清醒了,我不希望他担心。”

夏玉瑾:“你很紧张?”

“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,”叶昭坐在回廊的长椅上,用肯定的口气道,“我知道我不适合做一个好妻子,这门亲事大家心里都不舒服,两人相处起来很艰难,所以我也不打算强迫你做什么。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。无论你要吃喝嫖赌还是纳妾养妓,我都不会管你,你可以不给我面子,但你必须给我家人留几分面子。”

“面子?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了呢。”夏玉瑾想起恨事,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,低下头去。

叶昭沉默了一会,低声道:“叶家世代镇守漠北,城破后惨遭灭门,太爷爷在上京得知消息,悲愤之下,伤了神志,至今不得清醒。大嫂和侄子回娘家,幸免于难,她年轻守寡,持家教子,待我叶家恩重如山……他们是我世上仅余的血亲,我不希望因为我而遭到难堪。”

“看不出,铁血将军也有在乎的东西,”夏玉瑾的心微微窒了一下,可是看见她那张冷酷的脸,又忍不住硬起心肠道,“可惜你在乎,老子不在乎!”

“混账!”叶昭暴怒,用极缓的语速问,“你再说一次?”

夏玉瑾强硬道:“说就说!老子不在乎!”

叶昭猛然出手,将他狠狠按在青石柱上,附在耳边轻道:“不要无视我的警告。”

夏玉瑾努力挣扎,却动弹不得,怒道:“你!你就不怕……”

“普天之下,谁敢不给他们面子,我便不给谁面子!”叶昭打断了他的话,又将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番,微微笑了起来。那双淡琉璃色的眸子里,闪烁着幽幽寒光,就好像吞噬猎物的野兽,雪白的牙齿也带着几分阴森,“别耍花招,老子在漠北做恶棍头子时,你小子还不知混哪条道呢!”

夏玉瑾手腕阵阵剧痛,忍得满头大汗,只得咬牙应道:“好,好,我给,放手!”

叶昭这才缓缓松开手,狠狠砸了一下柱子,转身离去。

夏玉瑾从呆滞中回过神来,缓缓侧过头去,回廊的青石柱内,留下一个半寸深的拳印,风一吹,卷起粉末般的碎石,飞舞而去。

次日清晨,夏玉瑾在叶昭的逼命催促下早早起床,被两个女土匪监视着穿上银白色狐裘,镶着珍珠纽扣,头上束着同色珍珠冠,冠旁垂下两条长长的红色丝绳,各吊着个白玉扣。然后抱着他的小暖炉,打着哈欠,踏上银顶黄盖红帏舆轿后,就继续靠着软垫打瞌睡。

叶昭身着单薄的莲青色云纹长袍,深色避雪靴,用雕虎纹的玉簪简单挽起长发,手时不时按着腰间的秋水长剑,正精神奕奕地盯对面那个不省心的家伙,她不信对方会乖乖妥协,却不知会玩什么花招?

舆轿停,夏玉瑾被拍了几下,自觉醒了,脸色依旧很难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