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八章 我爱你(精) (1/3)

那一瞬,天地寂静,万物无声。

那一瞬,沈清微那双可以刺破静谧黑暗的千里眼,却只能看到纳兰容止一个模糊的影子,下坠的身体,离死亡越来越近。

那一瞬,沈清微什么都没想,可脑海中却突然间闪过许许多多陌生的画面,仿佛被尘封的记忆,突然冲破了某种禁锢,破体而出。

那一瞬,沈清微只觉永别是痛,无力是痛,天人永隔更是痛……无处不痛,所有都是痛,天地间万物失色,黯淡无光。

这一刻,方知她的无动于衷,其实早已情根深种。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原来他早已在她心间,融入她的骨血之中,甚至她过奈何桥,喝孟婆汤,再世为人,亦不曾忘却。

她还是来迟了一步,她救不了纳兰,她无力阻止这场悲剧!

不!

纳兰有什么错?她又有什么错?为什么是他们这一世依旧是这样的结局?

明明深爱,却要天人永隔。

苍天无道,我便诛了这天地!

“啊!”

一瞬间,狂风大作,沈清微衣袍翩飞,脸色雪白,深黑的琉璃眸猝然变得艳红还带着晶亮的血光。

“嗬!”

鲜红的嘴唇微张,两边尖尖的獠牙露出,天地间瞬间静止停滞。风止,雨停,树不动,亦没有声音,纳兰容止下坠的身体已停在半空中,万物皆停留在这一刻。

作为远古的血族,她可以操控时间,令时间静止。只运用这种违反自然能力所带来的后果,此时她却无暇顾及。

唯有一人,鲜红的衣裳,鲜红的眸,鲜红的唇,身影快如鬼魅,一瞬间跃至悬崖边,同时手中的绳索出手,套住纳兰容止浮在半空中的身体,反手大力的向后一抛。

纳兰容止的身体宛如一道弧形的抛物线般,在空中转了一个弯,便被拽了回来。

沈清微额头上冷汗淋漓,脸色愈加苍白,喉咙里不断涌出的腥甜,她用力咽下,脸上却逸出一丝甜甜的笑,露出了尖尖的獠牙。

也在这一瞬,万物突然动了。风继续吹,雨继续下,被拽回的纳兰容止还在半中未落到地上,而沈清微此时正站在悬崖边,她与纳兰容止一前一后,形成了对冲力,一个不慎纳兰容止就有可能又被拽下悬崖。

纵使她将付出惨重的代价,可她一魄才归位,能力有限,能操控的时间亦有限。只是这于她,已是莫大的恩赐,她终究还是从死神手中将纳兰容止抢了回来。

突然似有一阵低微的簌簌声传来。

沈清微猛得抬头,只见远处的山壁似在震动,簌簌落下发红的泥土,被大雨瞬间冲涮成沟。

她一惊,目光扫过四周。现在她所站的地方,其实是一个山谷。左右两边靠山,后面是万丈深渊,正前方是一条开阔的小路,通往山谷的出口。而这里显然被人事先动过手脚,左右两边和后方皆用树木围了起来,煞一看就像一个树木密布的小林子,这是他们为纳兰设好的陷阱。

她还发现,左右两边的岩层十分疏松,山体多半是泥土,显出被雨水长期浸泡的痕迹。

泥石流!

灵光一闪,只听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左右两边的山倒了下来。

“女人,别管我!快走!”

这是头顶上面纳兰容止的声音。

此时沈清微已经没有时间再抬头去看他,只是利落的扯断了连接两人的绳索,身体突然暴起,以一个适好的位置将纳兰容止下坠的身体往前一推。她虽然受了重创,可发生异变的身体依旧力大无穷。纳兰容止在两边山压下来之前,被顺利送出了山谷。

“纳兰,我爱你!好好活着!”

这一声告白,原本不打算说出口。这回她怕是必死无疑,告诉纳兰容止她的心意,无疑只会让他更痛苦。若纳兰容止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,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,他会遇到一个爱他的女子,温暖他冰冷的心,然后慢慢的他会将她遗忘,忘记曾经的年少轻狂,忘记曾经一厢情愿的单恋。

可终究是心有不甘,这一辈子,她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这句话了。临死之前,就让她自私,任性一回。她想被他记住,永远珍藏。即使日后,陪在他身边是别的女子,也不要忘记她。

“死太监,你休想逃!”

这就是沈清微,要死,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。

沈清微在最后一瞬,半截绳索出手,套住了欲飞出去的徐公公。左右两边的大山倒了下来,山土源源不断的流,夹杂着石块树叶和泥土的泥石流呼啸而至,瞬间将这个山谷填充,连同还在山谷中未出来的沈清微和徐公公亦是一起被掩埋。

“沈、清、微!”

这一声呼喊,凄厉而沙哑,甚至带着轻轻的颤音,宛如野兽的哀鸣,凝满了恸心透髓的悲痛。

沈清微唯恐力气太小,无法将纳兰容止送到安全地带,所以那一推用了十分的力气,同时也将纳兰容止甩出了山谷好几米。在这样的大力下,纳兰容止虽然有武功护体,可他因为担心沈清微,却忘了在落地那一瞬用武功护体,最后导致落地时生生摔断了腿。

只此时这点小痛根本算不得什么,纳兰容止几乎是瞬间爬起,几个箭步就冲向了被泥石流掩盖的山谷。双手开始挖土,不停的挖。

他的女人在这里,他的清微被掩在这里。他要救她出来,然后带他回家。

“主子!”

落后于沈清微的慕容晴柔带着“火凤凰”也在这时赶到,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纳兰容止跪在地上,双手不停的在挖土。没有回头,亦没有回话,仿佛根本没听到慕容晴柔的声音。

“主子!”

慕容晴柔直觉纳兰容止有些奇怪,目光扫过四周,却不见沈清微,心里顿时一寒。

纳兰容止不答,依旧低头挖土。

“主子,主母呢?”

慕容晴柔看着纳兰容止疯狂而又呆滞行为,心里已经有了答案,却不愿,也不敢去相信,只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,颤抖的问道。

纳兰容止的手在听到“主母”两字时,微微一顿。但也仅是一瞬,又开始不停的刨土。

一瞬间,慕容晴柔如遭雷击,遍体通凉。这里明显就是刚才倒下来的石头山,主母难道被埋在这山底下?

思及此,慕容晴柔不再耽搁,立马开始指挥同她一起回来的“火凤凰”的姑娘们。“快!赶紧去找工具过来,一起挖!”

同时手中的烟花放出,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,紫色的光芒四散。这是暗夜楼特制的信号弹,是暗夜楼最紧急的号召令,可在半个时辰之内传至千里之外。

沈清微带回来“火凤凰”的这些姑娘是最先参加训练的那一批人,是沈清微在赈灾途中所救下的孤儿。沈清微不仅对她们有救命之恩,也有知遇之恩,相当于是沈清微嫡系的亲信。

此时,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可是感觉到这里令人窒息的氛围,又不见沈清微,她们自然也能猜到,沈清微怕是凶多吉少。

她们从未见一个女子,能如主子一般明丽,强大,宛如神祇一般。这样的主子,是她们的信仰。可前一刻,主子还在同她们谈笑风生,现在,却已埋骨荒山。这一瞬,只觉心中的高墙瞬间倒塌,只余悲泣。

听到慕容晴柔的命令,她们瞬间振作,一个个如箭一般冲出去。

不要放弃!也许主子还活着。

不能放弃!也许主子正等着她们去救她。

不想放弃!哪怕希望如此渺小,她们都要去试一试,搏一搏。

这是“火凤凰”的精神——永不言弃,永不言败。

不一会儿,“火凤凰”的姑娘们便将铁铲找来了,一个个奋力的开始铲土。

一座大山,想要移平,何其艰难?纵使能移平,又需要多久?

两座大山压下来,沈清微又如何还能活?纵使她命大,又要如何挨到她们移平大山?

这样浅显的道理,她们都知道。可没有一个人道明,没有一个人放弃。这寂静的夜,雨停了,只有翻土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
“主子,用铁铲挖吧!”

慕容晴柔见纳兰容止十指都已经破皮,血流不止。想劝他休息一会,可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听。只得将铁铲塞到他手里,以缓解他手指上的伤。

“滚!”

纳兰容止双眸未抬,鲜血淋淋的十指仿佛不知疼痛般不停的刨土。他神色淡漠,脸上甚至没有深切的悲凄。这一刻,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,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——救沈清微。外界所有人,所有事,他皆看不到,感觉不到。

慕容晴柔叹了一口气,默默的在一旁擦眼泪。

这样的主子,她从未见过,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,只余一具行尸走肉。

这一夜,是不安生的一夜,亦是寂静的一夜。

闻讯前来的暗卫和官兵不断的加入移山的这一行列中。没有人休息,也没有人说话,只静静的,不知疲倦,用尽全力的挖。不是因为不想休息,也不是因为不想说话,只是不敢。

跪在地上那个用双手刨土的男人,他什么都不说,甚至都没有看众人一眼。他只是静静的,仿佛在一个人的天地里挖土。可那样无声无息的动作,却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阴冷,如九尺之冰,冰冻千里,让人不寒而粟。
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?

多年以后,当有人回忆起这一幕时,仍旧会后怕。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,就像一个魔鬼,仿佛下一瞬,他就会将你拖住地狱,让你永世不得超生。

夜晚过去,天亮了。

有的人放下铁铲去休息,有新的人来接替他,移山的队伍越来越大,人群来来回回,走走换换。

唯有纳兰容止一人,不动,不吃,不喝,一直在挖土。

暗卫们皆忧心不已,可一个个都不敢去劝纳兰容止。在他们心中如神祇一般的男子,此时弯下腰,屈膝,仿佛被全天下抛弃了一般。这样的他,他们如何去劝阻?他们如何能劝阻?除了陪着他疯,陪着他挖,真的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。

又是半天过去了,纳兰容止跪的时间太久,加上腿上本来就有伤,此时双腿别说跪,连力气都使不出来。可他却依旧无动于衷,整个趴在地上挖。

永远风度翩翩,干净清爽的他,此时毫无形象,一身白衣已经沾满了泥巴,头上脸上嘴里全都是泥巴。而他恍如未觉,恍若未见,仿佛什么也阻止不了,他手下的动作。

他要移开这座山,他要救沈清微!

这一瞬,他用沉默,坚持,无声的诉说着他的痛苦,让人黯然泪下。

从沈清微出事到现在,除了对慕容晴柔说过一个字,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。

他这简直就是在自残,甚至他根本就不打算活着。

暗卫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慕容晴柔,毕竟慕容晴柔是跟在主母身边的人。也许因为这个原因,她的话,主子还能听几分。

慕容晴柔叹了一口气,主子现在这般模样,除非主母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,否则无人可以阻止主子这种疯狂的行为。她并不打算阻止,也不可能阻止的了。她只是拿过纱布,想要帮纳兰容止那十个已见森森白骨的手指包扎一番。他再这么自残下去,他这一双手就要废了。

“找死!”

只慕容晴柔的手才握住纳兰容止的手腕,他的左手便朝着慕容晴柔拍出了一掌。

这一掌,他毫不留情,竟是用了十分内力。若不是他手受伤,动作慢了一拍,而慕容晴柔又避得快,此时慕容晴柔已是重伤。

“主子,我只是想帮你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。”

慕容晴柔猛得退后数步,道。

“不必!”

纳兰容止手中挖土的动作未停,声音冷冷淡淡,没有一丝温度,也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一潭死水一般。

“让他挖!不必管他!本宫倒想看看,他这样能撑到几时?”